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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薄暮冥冥,烟鸟初定。
成胜虽然看不见,但他已感觉到黄昏的来临。
红云怎么还没回来呢?她去医院做检查去了,肚里孩子快三个月了,村里赤脚医生让红云到县医院去检查检查。红云是该有自己的孩子了,虽说红云也很疼小玲小辉,但毕竟不是亲生的。红云和前面的丈夫没有生孩子,这是她第一次做母亲。
成胜替红云高兴,但也很忧虑,有自己这么个瞎子红云就够操心了,再添个小婴孩可怎么办呢?
2、
九年前,成胜和红云相识了,那年成胜38岁。那时成胜的前妻得病去世两年多了,成胜带着两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娘地苦熬日子。村里的刘大妈看孩子们可怜,就给成胜介绍了红云。
红云是成胜邻乡的,比成胜小5岁,也是结过婚的,她丈夫走夜路时,不小心掉大水库里淹死了。就这样,成胜和红云两个苦命人凑到一起,组成了一个家,好歹孩子们又有了一个妈。
那时成胜大女儿13岁,小儿子才10岁,都有些懂事了。红云刚来时,两个孩子对红云很不友好,处处跟她作对,好在红云是个善良的女人,从不打骂孩子。
有时候成胜看不过去了,骂几声孩子,红云还阻止成胜,说孩子们还小,长大懂事了就好了。
她总是像疼爱亲生孩子一样疼着两个孩子。冬天要来了,红云早早地熬夜给孩子们做好厚厚暖和的布鞋,大孩子上初中了,小的在上小学,红云变着方子给孩子们做吃的,她说孩子们营养好了学习才有力气。
慢慢的,孩子们也一点点在感情上接受了红云。后来就喊“妈”了,红云开心得什么似的,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。
成胜把这股欣慰的劲头都用在田间地头,庄稼长得泼泼辣辣的。
3、
原以为这样的好光景会一直过下去。没想到,刚过两年好日子,厄运就降临到了成胜头上。
那年秋天棉花开得非常好,可是天气却不帮忙,动不动就突然下雨。
种棉花的人都知道,棉花开絮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淋雨,本来好棉花雪白雪白的,能卖一级棉的价钱,一旦淋了雨雪白的棉花就会发黑甚至烂掉,连三级棉的价钱都卖不上。
所以那阵子,人们都在与老天爷抢棉花,常常晚上不睡觉都在棉花地里摘棉花。
那天成胜去县城收购站卖棉花,头两天晚上因为抢摘棉花他都没睡好,头昏昏沉沉的。卖好棉花出来走在路上,晕乎乎的被一辆车撞到了。虽然保住了命,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了,也跛了一条腿。
生活似乎一下子陷入了绝境,那年成胜刚刚40岁。
习惯了40年的光亮世界,突然面对一片黑暗,成胜一下子恐慌到了极点。
红云在成胜面前没哭,只是一个劲地安慰他:有我一口吃的,就不会把你和孩子们饿着。
但成胜知道红云也很伤心和害怕,有时候成胜半夜听到红云在偷偷地哭。
没有了男劳动力,田地里的庄稼红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,而且成胜几乎是废人一个,没人照顾根本不行,红云就这样忙里忙外,累得晚上睡觉时浑身痛得打哆嗦。
两个孩子见家里变成这样,都说不念书了,回来帮家里干农活,红云生气了,把孩子们又赶回了学校,说不念书以后更没有路走,这个家有她在,就垮不了。
家里生活要钱,孩子念书要钱,光靠庄稼那点收入根本不行,红云就去村口的轮窑场拉砖块。
拉砖块是个很重的活,男人都吃不消,何况她一个女人。红云的手被粗硬的砖块磨得掉皮、出血,但为了多挣点钱,她咬牙扛着。
3、
看到红云这样拼死拼活为这个家,村里开始有风言风语了,说红云太傻,才三十来岁的人,什么样的男人不好再找,偏偏守着个又跛又瞎的男人过一辈子,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,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
听到这些话,成胜心里也难过极了。是啊,不能再拖累红云了,她才三十来岁,后头还有大把的好日子。
成胜慢慢开始对红云冷言冷语,她做了饭端给他,他就把饭摞到地上,他不要红云照顾自己,他想用这种方法逼红云离开自己。
可是,成胜心里很痛,他怎么舍得让她离开呢,虽然跟红云只做了几年夫妻,可是成胜多么在乎她。
红云似乎看透了成胜的心思,她也不发怒,对成胜的冷言冷语不做声,把成胜摞下的饭菜收拾起来,又盛来一碗。
那一天红云在轮窑场拉砖,下一个小斜坡时,因为砖车太重,她一下把持不住,一车砖突然翻过来压在她身上,头上鲜血直流。
成胜想,只有自己结束这条命,让红云没了挂念,她才会安心再嫁个人过好日子。成胜趁红云不在家,说要去医院,求村里一个开三轮车的人把他带到县医院,然后从医院七层楼的窗户跳了下去。
成胜求死心切,跳下去时他故意把头朝下。
没想到这次他又没死成。但这次更糟了,成胜面部血肉模糊,严重毁容,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“鬼”。
在医院里,成胜大声喊:别救我啊,让我死了算了,这样活着有什么用,拖累别人有什么意思?
红云哭着紧握成胜的手说:成胜,你为啥说这样的话?你为啥说你活着没用?你知道吗,你是我的主心骨,就算你瞎了,也是我的主心骨,有你在,我就不怕,没有你,我害怕啊!
听了红云的话,泪水从成胜没有光亮的眼里喷涌出来:可是,我是一个“鬼丈夫”啊。
从医院回家后,成胜就一直用一个大口罩捂住脸。
红云一直鼓励成胜,她说咱们日子穷点难点不要紧,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就好,等两个孩子长大了,日子就好过了。
红云要干活,怕成胜一个人在家寂寞,就干脆下地时带上成胜。她干活,成胜就坐在田间地头陪她说话唠嗑。有了她的开导和安慰,成胜的心情好多了。慢慢的,成胜对黑暗也有点适应能力了,渐渐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。
村里的陈老师那天碰到成胜,开玩笑地说:你是多亏有了红云这朵云,你才还了魂啊。
可不是,成胜自己也这么想,自己这样一个人见人怕的“鬼”,如果没有红云他的日子就是地狱啊,正是有了红云,才让他还了魂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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